老郑（ZT)

三思 · 发表于 2005-3-4 18:47

十四

老郑这一次申请学校就不比第一次潇洒了，毕竟退路都封了。背水一战，也不象书上写的那么凛然、悲壮，相反，他觉得自己惕惕栗栗、患得患失，完全是遭遇猝变一个小人物的本能反应，说到底，他不是英雄。他甚至有点儿迷信了，挑了他最喜欢的合数，在俄亥俄谷地申请了六所不甚知名的学校。他乖乖把申请费都交了，唯恐有任何一点儿不周到。

他的托福成绩已经过期了，如果考，也赶不上申请的截止日期。学校都很通融，说，你如果有北美的文凭，托福就免了。老郑只得硬着头皮回去找严生，说他想要一个物理学硕士的学位，希望严生作他的导师。说了几次，严生才缓和下来，名下多一个学生毕业，终归有好处。

现在老郑每走一步，都要打算下一步。他虽然有了导师，导师却靠不住，资助都闭口不提。老郑傲气又来了，求人不如求己，他看了系里的学年课表，找了很多任课的教授，最后把下学期的助教也给落实了。

三思 · 发表于 2005-3-4 18:48

十五

老郑等录取通知那几个月，虽然没到寝食难安的地步，心却总是悬着，落不到实地。老婆安慰他说，这么多学校，怎么可能没你的位子？咱们又不申请资助。

说到资助，老郑心情很复杂。老婆前些天被一个熟人带去餐馆见工，已经上班了。在老家夫妻两人都工作，他没觉得怎样，反正国内也不兴女人在家呆着，但出了国，老婆又是陪读的身份，于情于理他都觉得抵触。但老婆说，你就宁愿我每天闷在家里？去餐馆好歹还有个人说话。

他其实知道老婆出去打黑工不光是解闷儿这么简单。他们现在虽然衣食无忧，却也没有几个闲钱，他转学后的学费和生活开销都没有着落，他的老婆，是准备供他上学。

他每次想到这里，心里都有大股大股的东西涌上来，似乎情感也是实物，充塞了他的身体。他很感动，对这个女人，他又是心疼，又是敬佩。

三思 · 发表于 2005-3-4 18:49

对将来的担忧一点点渗入现在的生活，老郑和老婆都不自觉地俭省起来。好客的习惯收敛了，连平日买菜，也只去一家叫“奥迪”的连锁店。奥迪在中西部比较常见，是总部在德国的连锁超市，经营思想是用最少的人力、消耗最小的资源，比如顾客要投币取购物车，如果用后把购物车放回原处，硬币又能退回来，这样就省了店家雇人做收拾购物车这类杂事。奥迪的东西比其他超市便宜很多，花色却有限，而老郑过去无论如何，也不能亏待的一样，就是他的肚子。他觉得是亏了老婆的巧手，口腹才得以满足，心中感激着，老婆却看他在吃穿用度上的退步，觉得怜惜。

穷虽穷，老郑乐天的气概到是无损。他在奥迪看见一种淀粉喷剂，本来是烫衣服时候给衣服上浆的，他一把抓起来，说，这个东西好呀。回家等老婆炒菜，他就拿着那支东西，一边支支地往锅里喷，一边还说，这多好，勾芡都省了。

贫贱中的日子，就这么扶持着过了

三思 · 发表于 2005-3-4 18:50

十六

老郑一直等到四月份，几乎完全绝望的时候，才收到费城Drexel的录取通知书。Drexel是他申请的唯一的一所私立学校，是他拿来垫底的，不到万不得已，也不想去的地方。

这个Drexel大学，向来以经营企业的方式经营学校，有利欲熏心的名声。攻读计算机硕士学位，需要修满15门课程，光是学费就差不多要四万美元。老郑拿着通知书的手，不觉就很沉重，而且Drexel学制是四学期制，每个季度都要“讨债”，老郑知道，如果不事先把学费筹好，一旦开学，他连喘息的机会都不会有了。

老郑想明白了，心反到定了下来，不就是钱么，自己可以挣。他回家报喜不报忧，和老婆说起来，只说Drexel是个挺好的学校，连江泽民的儿子也在那里，是“贵族学校”。

三思 · 发表于 2005-3-4 18:50

到五月份老郑考完最后一门，拿了物理学硕士证书，就在伊梨湖(Erie)边找了份餐馆的差使。短时间内需要大量现钱，对没有背景、没有合法工作权力的留学生，打餐馆似乎也是唯一的途径了。

临走的那天早上，老郑的车打不着火，偏偏邻里的中国人见了，非要出五百块钱买车。老郑情知那人贪便宜，心里有点儿冷，但是赶时间，还是卖了，就用那五百块钱去车行买了辆尼桑破车，头也不回地走了。哥伦布这个地方的人情，实在不值得他留恋。

他这次去伊梨，心情和上次老婆刚来时不一样，但也不能说完全不一样。他在等硕士文凭的这几天，把房子退了，家具物什一概送人，以为凭过往的交情、凭过往留宿别人的热心，能够在熟人那里借宿几天，结果伤透了心。但他上了路，人事的不快渐渐抛在了脑后，他想着自己的将来，发现自己仍然象一年前在这个湖边一样，抱着希望，而且他明确地、痛切地看到那希望，也看到老婆和自己的努力。克服阻力做功，在物理上天经地义。

三思 · 发表于 2005-3-6 00:53

十七

在伊梨的这家餐馆叫“平苑”，靠近高速公路，自然是做公路的生意。老郑的住处，和餐馆只隔一个出口，但每天上了高速，要一口气换六条道下来。他那五百块钱的车，是手动车，要不歇气地换档，如果哪一档挂不上或者死火，后果他都不敢想。早晚穿流急驰的那两分钟，生死一线，似乎和那个平苑的“平”字相差甚远，也许就是那个保佑着他们？他不肯定。

他们夫妻两个一起做侍应生，老婆财会出身，还帮人家理帐。夏天算是旺季，客人多的时候，两人一个月能挣五六千块，吃饭都在店里，除房钱外没有其他花销。老郑趁上班前还给人送报，钱很少，却要早上三四点钟就起来，老婆心疼得不得了，老郑却说，趁机走走路，锻炼锻炼身体也好。

他那知识分子的清高，如果有过，这时候一点儿痕迹也没有留下了。他成了名副其实的“粗人”，他也不在乎。到八月底他该去费城报道了，平苑的夥计特意聚在一起给他们饯行，说他这么能吃苦，一定能学成，他很感动，他其实也更喜欢这种粗人的直来直去，比较起心累，他宁愿身累。

他和老婆带着夥计们的吉言，收拾了衣服“细软”上路。他的那量老车，终于到了灯油耗尽的地步。老郑掌着方向盘转弯的时候，反向盘忽然脱落。老郑一呆之下，下意识地踩了煞车，车撞进左道，撞进右道，最后冲破了路边的栅栏，一头向山底翻了下去。

十八

车一路翻下山坡，老郑也腾云驾雾般，灵魂出窍，什么也看不见，什么也听不见。车落稳了的时候，他发现自己还下意识紧紧地抓着那个脱落的方向盘。老郑本能地从窗户里爬了出去----幸好空调老早就坏了，车窗是开的。他把老婆拖出来，她浑身筛糠一般颤抖着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老郑摸索着掏出烟，手哆嗦着点了，抽了几口，才觉得自己胸口有点儿热气了。老婆还象烂泥一样，全身的精神都涣散了。他们就这么待了很久，好象在烈日下驱寒。跟在后面的车报了警，警察来的时候，看见破车底朝天，女人躺着，男人抽烟，旁边还放着方向盘，奇怪的是两人都没有皮肉伤。

警察把车拖走了，老郑就乘着灰狗到了那所"贵族"学校

十九

老郑在Drexel只用一年就修完了十五门功课，在号称分子谷(molecule valley)的费城地区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。套用童话的结语，就是they live happily thereafter，这对真正生死与共过的平常人，也当得幸福快乐地生活。

全文完。

轩辕无天 · 发表于 2005-3-6 02:13

艰难！

老马 · 发表于 2005-3-6 19:01

就这么就完了？后来呐，IT大萧条的时候呐？

别申请了 · 发表于 2005-3-6 20:49

Originally posted by 宝贝熊熊 at 2005-3-2 10:40 PM:( h. N0 i. @! D
好看，加精了

啊，什么？？转贴也能加精？？

八千里路云和月 · 发表于 2006-1-4 19:03

好看，顶。

gondola · 发表于 2006-1-5 17:42

It is good!

简约 · 发表于 2006-1-5 19:54

看完了更要勉励自己呀!

tree · 发表于 2006-1-7 11:03

好看！

我是一只鱼 · 发表于 2006-1-7 16:10

好是好，就是太吊人胃口了！我的半小时啊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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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郑（ZT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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