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人的病

Wayne67

国际上流行一句对中国很不好的批评：“中国人极自私。”凡属中国人民一分子，皆分担了这句话
的
% k5 c4 N7 _. J+ l0 D1 c侮辱与损害。办外交，做生意，为这句话也增加了不少麻烦，吃了许多亏！否认这句话需要勇气。
因为你个人即或是个不折不扣的君子，且试看看这个国家做官的，办事的，拿笔的，开铺子作生意
/ h/ E0 L" ?1 I! \8 \的，就会明白自私的现象，的确处处可以见到。当政大小官僚情形且格外严重。它的存在原是事
/ R* m6 S8 ?, g2 Q实。它是多数中国人一种共通的毛病。但责任主要应归当权的。

7 F1 q: ^! q% N. A一个自私的人注意权利时容易忘却义务，凡事对于他个人有点小小利益，为了攫取这点利益，就把
" P" w0 S$ f3 r9 a9 }$ p人与人之间应有的那种谦退，牺牲，为团体谋幸福，力持正义的精神完全疏忽了。
" N3 _5 i2 P& x* U
& o6 z: S" j9 d+ E2 E一个自私的人照例是不会爱国的。国家弄得那么糟，同自私大有关系。
3 a  N) {. X' c% \/ e2 c0 n! u
国民自私心的扩张，有种种原因，其中极可注意的一点，恐怕还是过去的道德哲学不健全。时代变
. Q9 ^: o( o8 D& x* Q: A! i化了，支持新社会得用一个新思想。若所用的依然是那个旧东西，便得修正它，改造它。
2 |( n5 z& \6 ?; t5 J9 r7 C8 g$ w
支配中国两千年来的儒家人生哲学，它的理论看起来是建立于“不自私”上面，话皆说得美丽而典
雅。主要意思却注重在人民“尊帝王”“信天命”，故历来为君临天下帝王的法宝。前世帝王常利
用
& ~6 {* z- V+ \) Y6 o- ^; [它，新起帝王也利用它。然而这种哲学实在同“人性”容易发生冲突。表面上它仿佛很高尚，实际
& C. y  g7 ^  i! m& {0 X: G8 [; _上
( C, `: y+ b' r' W& ~& k它有问题，对人民不公平。它指明作人的许多“义务”，却不大提及他们的“权利”。一切义务仿
' H7 w  i, R, v佛都
是必要的，权利则完全出于帝王以及天上神佛的恩惠。中国人读书，就在承认这个法则，接受这种
& k4 o5 ?% b9 R6 d5 a观念。读书人虽很多，谁也就不敢那么想“我如今作了多少事，应当得多少钱？”若当真有人那么
! X# F- p0 s+ I, c4 V# y. l想，这人纵不算叛逆，同疯子也只相差一间。再不然，他就是“市侩”了。在一种“帝王神仙”
4 g& ]3 M5 c- X* f  h8 y" ~' S“臣仆信
5 z$ G7 c0 t& l0 Q士”对立的社会组织下，国民虽容易统治，同时就失去了它的创造性与独立性。平时看不出它的坏
处，一到内忧外患逼来，国家政治组织不健全，空洞教训束缚不住人心时，国民道德便自然会堕落
/ v9 k3 G' `. L$ W) ~( G$ Z起来，亡国以前各人分途努力促成亡国的趋势，亡国以后又老老实实同作新朝的顺民。历史上作国
* J7 d, s" F4 o% I- X. c民的既只有义务，以尽义务引起帝王鬼神注意，借此获取天禄人爵。待到那个能够荣辱人类的偶像
权威倒下，鬼神迷信又渐归消灭的今日，自我意识初次得到抬头的机会“不知国家，只顾自己”，
岂不是当然的结果？
/ [5 _* C+ n# Z( m+ V8 C
目前注意这个现象的很有些人。或悲观消极，念佛诵经了此残生。或奋笔挥毫，痛骂国民不知爱
国。念佛诵经的不用提，奋笔挥毫的行为，其实又何补于世？不让作国民的感觉“国”是他们自己
" f: y. i6 }# J6 p* U; ^3 ~9 `的，不让他们明白一个“人”活下来有多少权利，不让他们了解爱国也是权利！思想家与统治者，
' w) s" ^" O" Q1 x+ Q5 m只
- p# ]# v' L" C" n* O0 ~责备年轻人，困辱年轻人。俨然还希望无饭吃的因为怕雷打就不偷人东西，还以为一本《孝经》就
可以治理天下，在上者那么糊涂，国家从哪里可望好起
2 F( J+ ?  T# t5 o* r
事实上国民毛病在用旧观念不能应付新世界，因此一团糟。目前最需要的，还是应当从政治、经
济、教育、文学各方面共同努力，用一种新方法造成一种新国民所必需的新观念。使人人乐于为国
5 D. p& X! ^) m- {) r家尽义务，且使每人皆可以有机会得到一个“人”的各种权利。要求“人权”并不是什么坏事情，
# f1 r7 ]3 g; y" A9 u6 l/ v8 S! \它实
在是一切现代文明的种子。一个国家多数国民能自由思索，自由研究，自由创造，自然比一个国家
3 L+ f  M8 _+ U+ m% c5 z多数国民蠢如鹿豕，愚妄迷信，毫无知识，靠君王恩赏神佛保佑过日子有用多了。

( N8 r; ^" R7 r2 o6 Q1 _自私原有许多种。有贪赃纳贿不能忠于职务的，有爱小便宜的，有懒惰的，有作汉奸因缘为利，贩
$ q( s7 P* \+ y卖仇货企图发财的。这皆显而易见。如今还有一种“读书人”，保有一个邻于愚昧与偏执的感情，
7 q* [3 m$ t$ r! d徒
然迷信过去，美其名为“爱国”；煽扬迷信，美其名为“复古”。国事之不可为，虽明明白白为近
四十
4 f' R$ l+ d7 b/ J$ f8 N; F1 n年来社会变动的当然结果，这种人却卸责于白话文，以为学校中一读经书，即可安内攘外；或委罪
于年轻人的头发帽子，以为能干涉他们这些细小事情就可望天下太平。这种人在情绪思想方面，始
终还不脱离封建遗老秀才的基本打算，他们却很容易使地方当权执政者，误认他们的捧场是爱国行
为，利用这种老年人的种种计策来困辱青年人。这种读书人俨然害神经错乱症，比起一切自私者还
; j# f  r6 Z: A3 B危险。这种少数人的病比多数人的病更值得注意。真的爱国救国不是“盲目复古”，而是“善于学
7 z4 S5 K3 t3 [8 F- i新”。目前所需要的国民，已不是搬大砖筑长城那种国民，却是知独立自尊，懂拼命学好也会拼命
4 `! _# w0 |" v9 i! H( Q4 N3 J, z学
! o. {5 b- t5 P4 u$ A9 B0 s好的国民。有这种国民，国家方能存在，缺少这种国民，国家决不能侥幸存在。俗话说：“要得
好，须学好。”在工业技术方面，我们皆明白学祖宗不如学邻舍，其实政治何尝不是一种技术？

倘若我们是个还想活五十年的年青人，而且希望比我们更年轻的国民也仍然还有机会在这块土地上
, V* K3 C4 X% U  L* U4 a活下去，我以为——
( d% f, `' `1 P. ]4 {8 Y& H
% J0 y& Y$ N( W# M) r第一，我们应肯定帝王神佛与臣仆信士对立的人生观，是使国家衰弱民族堕落的直接因素。（这是
4 E" y" r" Z8 [8 w+ r( t病因。）

第二，我们应认识清楚凡用老办法开倒车，想使历史回头的，这些人皆有意无意在那里作糊涂事，
& ]* B, e. T& d7 @所作的事皆只能增加国民的愚昧与堕落，没有一样好处。
9 a! N9 P9 ~: c, P5 i
; Y. C2 K5 g( r& J9 G( a5 c第三，我们应明白凡迷恋过去，不知注意将来，或对国事消极悲观，领导国民从事念佛敬神的，皆
是精神身体两不健康的病人狂人。（这些人同巫师一样，不同处只是巫师是因为要弄饭吃装病装
' C% |4 n" H( N% Z( n) y1 j狂，这些人是因为有饭吃故变成病人狂人。）

第四，我们应明白一个“人”的权利，向社会争取这种权利，且拥护那些有勇气努力争取正当权利
8 E- e7 L2 B3 ~" {$ X! A的
: s- [. n4 j& Z4 g国民行为。应明白一个“人”的义务是什么，对做人的义务发生热烈的兴味，勇于去担当义务。要
! c. X4 j1 I& [1 T3 _  r把
: [5 V- ^4 x, E+ c5 v+ A, z) @依赖性看作十分可羞，把懒惰同身心衰弱看成极不道德。要有自信心，忍劳耐苦不在乎，对一切事
8 D0 K7 Y4 @+ j  U/ ~* |皆有从死里求生的精神，对精神身体两不健康的病人狂人永远取不合作态度。这才是救国家同时救
! V7 {$ p! h% S% L自己的简要药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