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间最美丽的生活莫过于此 zt

今天闲着

◆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
　　几天前的一年冬天，我刚到加拿大北部一个宁静的小城去留学。圣诞节的晚
' s" N- I: D  @! V- \) s上，系里的一个中国教授请同胞们到家里过节。在那个ＰＡＲＴＹ上，一个单身
女硕士说起了那个叫ＦＲＥＥＣＥＬＬ的计算机游戏。她对一个中年男子说，有
一局牌她已经试过多次了，但总是打不开。
% o4 s. o5 j+ g* Z; }# n+ B
, }; t# T* s( L+ g　　当时我和这个女硕士正处在一种非常微妙的状态。有那么一阵，我让她觉得
" m/ L: `2 `  {/ i7 Z% I2 X6 s我们几乎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。但后来我却对她有些躲躲闪闪。我之所以对她
那样，不仅是因为她很快就要毕业了，而且还因为她马上就要去美国的北卡读博
士了。我觉得我们两个之间是没有多少未来的。我打算在聚会时找个机会和她解
5 s) _% Q' G2 y; \8 q$ N释一下自己最近的态度。听见她在说ＦＲＥＥＣＥＬＬ，我便接话道，我也喜欢
打ＦＲＥＥＣＥＬＬ，但从没有见过打不开的。那个中年男子却接话说：“她说
. A) i, M- M' D( y, `! V% B' H" N的那一局是困难一些。”

　　“哪一局？”我问。
$ U. q4 w. @' m* L
　　他微笑道：“１１９８２。”

　　说着，他把头转向坐在沙发上的一个中年妇女：“对不对？太太？”

　　其实我一进门时便注意到了那对夫妇。男的俊秀洒脱，风度落落大方，女的
3 R9 |4 y$ a9 `2 G则秀丽宁静，他们之间有一种让我这个单身汉羡慕的恩爱。两个人有一个四、五
岁大的男孩子，还有一个一岁大小的女孩儿。
" T7 _' }; {$ o; @2 i4 p
　　女人坐在沙发上，怀里抱着女儿，微笑地看着丈夫，点了点头。

　　“有你们说的那么严重吗？我现在就去看看，”我说着，看着女硕士，“你
来吗？”

/ [. p1 Y! O4 ^& u7 B- h/ F/ s　　她只好跟我走进了主人的书房。过了一会儿，又有两个客人进来了，那对夫
妇却没有跟进来。１１９８２是一局看上去非常简单的牌，但仅在半个小时之内，
' S4 [3 h+ i- F- D! @我就已经重复了十几次。“就差那么一步，否则就可以解开了，”我说。后来别
2 G" D+ U8 l/ j" t* [2 u人就离开了，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那个女硕士。
9 @/ {/ ~4 Q( Q( _: n& [
* k+ V! z  c% @8 }5 R8 S  w, i　　她清了一下嗓子：“再过一个月我就要去北卡了。”
, E$ Z. O& O/ i: ~4 o$ P) k; `
　　我压抑着内心的不安，玩笑地问她是否要我去机场送她，又要她去了以后别
忘了把电话号码给我。她说：“如果你只准备去机场送我，我是不会把号码给你
3 ?; o6 {6 w* }" I/ s的。”

1 ^8 N9 z$ V$ n$ j, U- X( r　　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气。我说，“你要理解我的处境。我还在做硕士论文，
8 d) k1 K& }% d: u9 L& _还要有一两年才能毕业，如果我留在这里念博士的话，又是三四年……”
# l+ r' S% \' N& `/ v
　　“难道时间就这么重要吗？”她说。

) z* D9 R& I6 F/ _" o( W8 S1 C　　“不光是时间，还有空间。”
6 x' w: j) ]- z: `0 a
2 B+ B6 U  Y' Q/ y  n* E　　“你……”她还没有说完，门口传来一阵响声。先前那个中年男子正领着他
+ A0 K5 R% d2 Y  f! G0 A8 T的儿子走了进来，看到我们的样子又离开了。

　　女硕士也走了出去。
0 B# G- Y# V  i2 x; C0 z
　　我从书房里追出来，没有找到她，却看见那个中年男子正一个人站在壁炉前，
他正用铁钳拨动着木炭。主人家的家厅活动室很大，男子穿一件暗色的衬衣，四
( X1 Y" E$ m. a& z" N" U周的墙上挂满了油画，壁炉里的火光给他的侧面映上了一层类似油画的温暖的色
彩。
2 s0 R4 T' n4 J3 Z+ O+ f- Q1 T* E" T
　　他回过头，说：“没打成？对吗？”
# j  I3 Y+ G+ Y
% k$ S  r7 _7 a5 s! F2 A　　我说是。

　　他笑了一下：“不是没有办法的，天下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。我的一个朋友
就解开过那局牌。”

. @; V# b& L" D! h2 ~3 l　　“怎么解的？”

+ u( ^3 d4 D* F0 C　　“他没那么聪明，是一个中餐馆的女招待帮了他。”

$ B, G; F6 x6 r- T/ G' W" @　　他说完就有些得意地看着我的表情。
. w" m* R; L# n" s
　　我笑道：“有意思，这个房子里，学历最低的人也是个在读硕士吧，竟敌不
过一个女招待？”

8 g+ q4 k5 H& [3 a/ Z　　他往壁炉里加了一块柴，也嘿然而笑。

6 _, q/ ]& f  X; ~　　于是，在那个圣诞节的晚上，这个叫肖永锋的男子给我讲了一个故事。故事
的主人公是一个叫宁乡的女人。这个名字有些怪。女人以前并不叫这个名字，自
8 T5 |' \8 f5 U从出来之后，她把自己的名字改了，说她想家，她的老家在南京。宁乡是一家中
, O  Y7 J" H) D1 O国餐馆的女招待。中国餐馆里不知有多少个从大陆来的做招待的女子。她们看上
去大多都面带倦意，风华将逝。为了帮助正在读书的丈夫减轻一些经济负担，这
3 H1 D0 `, {: X4 _2 q0 b些在国内受过高等教育有过良好职业的女子们把矜持扔在一侧，毫无怨言地做着
她们以前从没有正眼看过的工作。对大多数人来说，这种生活只是一个过渡，此
9 A! Y5 m- n3 e$ X. n站过后，她们读书、工作，显示出极大的生存弹性。当肖永峰把宁乡的职业告诉
& L  _$ l& Z" R我的时候，我的眼前立刻就浮现出了一个典型的大陆来的女招待的样子：白的上
衣，黑的裤子，黑的鞋子。有的人腰部还系着一个黑色的小围裙，里面放着账单、
笔、餐巾纸，以及客人们留给她们的小费。当她们走过客人的桌旁时，衣袋或围
裙里的硬币们便轻轻地相互撞击着，发出低低的柔和的响声。
: e+ h* i( }* _, Y  w5 U, T% Z* F2 @( @
1 [+ ?' R& @/ a- |+ s1 m　　宁乡就是那么一个女人。她来加拿大之前是某省１９８Ｘ年的文科高考季军，
就读过一所著名大学，在某家报社当过记者。在国内，很多人都读过宁乡写过的
那类文章，也厌烦那类文章：“Ｘ年Ｘ月Ｘ日，ＸＸ领导到ＸＸ处考察，受到了
当地群众的热烈欢迎。Ｘ领导指出说，我们一定要……Ｘ群众说，我们一定
会……”所以，当过文科高考季军的宁乡在二十三岁时已经对生活和事业均有倦
意，一心想着改变自己的命运。不久，她的姨妈从加拿大写信来说，想把宁乡办
到那里去，但不是去留学，而是去给她的女儿做保姆。把保姆当成一个跳板，过
* M% D  Z* ~. \' Q) e一段时间之后再想办法改变身份。姨妈说宁乡只要今后能申请到ＯＰＥＮ　ＶＩ
, o$ p4 A( {! N" hＳＡ，她就可以打工了。然后再去申请移民，然后再去念书。反正宁乡年轻，有
: f7 S$ W  T8 _的是时间。

# h1 _4 \# d; L. [& d　　肖永锋停下来，问我：“你懂了没有？宁乡来的时候是个ＮＡＮＮＹ，很多
1 l8 M* Q. t  {+ V" d菲律宾女子是作为ＮＡＮＮＹ来到这里的，很多广东女子也是这么来的，但没有
" O" j+ ~7 J3 J- ~' d' {几个象宁乡那样的大陆女子是这么来的。”

4 s' h& {1 e# q　　我说我懂了，宁乡这种身份很尴尬，在大陆留学生的心目里，她一贫如洗，
需要很大的投资。这年头，在国外娶太太就象买股票，人们都要看是否有利可图。
! v) K- j: L6 G) ~: H. U8 T没有多少留学生会娶一个做招待的女子做太太的。你想想，就是宁乡不做女招待
而去学校读书了，还得等多少年花多少钱啊！她是个在婚姻上没有多大优势的女
子。

5 V5 r$ ^+ C/ F! b　　“你是肯定不会找这样的人作女朋友的，对不对？”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讥嘲。
( F, z2 {# Z4 X# Z; g4 v
　　我反问道：“你呢？”
5 H! q! a4 `- L- o0 ~* S
0 b5 t# i, |% y* \$ U2 x# }; m　　肖永锋笑道：“哈，你很年轻，但你脑子里的马粪不少。”

8 S6 ]: }5 q! ~$ o% }　　但他还是把故事讲了下去。

　　宁乡在姨妈家里看了两年孩子之后，在当地的一家中餐馆里做起了女招待。
在一个圣诞节的晚上，一个送餐的留学生刚从餐馆的厨房里把一个外卖的牛皮纸
8 j8 `/ C& a2 D0 [+ t/ W包拿出去后，便在门口摔倒了。以后，那个人总是把那一跤看作是命运的赐予。
9 d+ H3 H, T2 V# ?& A& I& I当时宁乡正往垃圾箱里扔垃圾，看见了他，便把他拉起来，问他摔坏了没有。他
" W. i& ~. I7 o! r: ?! G% l没有关心自己衣服上的油渍，倒是担心怎么和老板交差。宁乡从厨房里拿了一条
; m5 Z+ c4 J$ P2 z7 |: S毛巾，把他胸前的油渍细致地擦了，说，“你到车里等着”。然后她看了一下牛
皮纸里的东西，便走回去了。二十分钟后，她抱着另外一个牛皮纸袋走了出来，
  y' J. J" n) e- q; d说：“我又叫了一份同样的四人餐，你去吧。”
3 B% R* S1 i! s0 p8 b% y
5 g8 x- n8 }! X9 C1 ]+ x　　那份餐虽然只有二十八个加元，但当时宁乡的工资是七块多一个小时。他要
把钱给她，她说不要。他说：你是个靠打工为生的，怎么可以？她笑笑说：我这
1 P& R, ~5 l  Q  }, J7 n" k个打工的不像你想的那样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。他一再坚持要谢她，宁乡说：既
; i1 T8 k% `" l6 a7 b然那样，等下班以后，我们到城里那个最高的酒吧去坐一下吧。
5 @  n" `3 ?3 t* ^  K
　　他发动起那辆已有二十多万公里的锈蚀的ＣＨＲＹＳＬＥＲ，尾气筒很快就
排泄出象迫击炮那样的响声和类似于核武器爆炸时那样的浓烟。他载着身旁那个
; |5 q; H: O. g年华不再但依然美丽的女人，一路朝ＤＯＷＮＴＯＷＮ去了。宁乡对那家酒吧很
熟悉，一直把他带进去。所谓最高，也不过是坐落在第十四层上。他们找了一个
, Z) `8 l% }8 t+ c9 m; l靠窗子的座位坐下，他问女招待有没有中国茶，回答说有，他问是哪种茶，金发
的女招待就用茶杯端了几片干茶叶。他笑着对宁乡说，“象是乌龙，不怎么样。”
. q9 Z+ n. f4 h$ |$ f; U' i( [她说：“又是节日，又有茶，生活已经不能再好了。”她那种自然流露的随意，
' l: t, w2 d: X2 Y一下子就把他打动了。
; y! A2 x8 _9 b0 x6 S  v" T: l  [( \
　　女侍便端来两杯很暗绿的乌龙来。

0 w. |/ d8 c! V$ z1 D9 _2 ?1 S) j* H& \　　宁乡已经把身体转过去看着窗外，街道两侧建筑物的夹缝中，雪花轻轻坠落，
) H0 {+ x1 p: U6 V( A6 s长街空旷，车辆稀少。已是凌晨三点的时候，他的神志有些恍惚。宁乡沉默不语，
4 y1 V4 h6 p. m- P8 R3 r他已经忘了自己和这个穿黑大衣蜷缩在椅子里的女人的渊源。不远处的吧台边有
一个很吵的老年亚洲人。不知是因为喝多了，还是由于本身的口音，那人舌头僵
% [* t( N: u0 i. ?/ p$ l1 @: l硬，用杂乱蹩脚的英语和女招待唠唠叨叨着说话。

　　宁乡望着那个人，慢慢地说：“还是老样子。”

' Q5 u7 x7 A; M8 K, }　　“你认识他？”
# ]# a1 E% U, d$ _& @6 V7 f
　　“不认识，好像是个台湾人。我有时候没进门就听见他了。”

; R' [2 c. Q4 r　　“好像在说他在台湾的旧事啊。”

　　“是啊，一些他觉得重要但别人却不知所以的往事。”
7 i( Y1 y; M  C+ H( }
　　他问她是否常来，她说是的，每次来，会要一杯柠檬或草莓茶，坐一阵，Ｒ
ＥＦＩＬＬ一次，想过在她心里越来越遥远陌生的故乡和亲人后便离开，让伤感
全淡化在水雾里。
- K0 F1 O& I2 p
　　她说话时的笑容极其沧桑，令他有一种伸出手将她嘴角的微笑抚平的欲望。
5 t# Q  P" {6 r5 K
, U0 d8 J' B& w2 Z# L+ I　　他们离开的时候，他突然觉得自己来这里后的四个圣诞都没有这个好。他把
宁乡丢在椅子上的那双精巧的皮手套递给过去，问：“你现在就要回去吗？你想
2 D% Y; T; p8 q5 I不想到我那里去坐坐？”

　　她微笑着，仔细地看他，直到他脸红。
9 w4 X2 P5 I# E9 R1 h7 j" b
　　他争辩说：“我不是那个意思？”

7 t3 R0 ~! F- c+ d+ L: q　　“那你是什么意思？”
) {: C- e% i' U- g0 k
　　他说：“我们可以做别的事情，说话，打牌，下棋，对了，打计算机游戏。
扫地雷，打ＦＲＥＥＣＥＬＬ。”
8 k9 \- k' T  {, @
, W2 J/ K: f" H: o　　她继续微笑道：“我常玩儿ＦＲＥＥＣＥＬＬ，那个游戏很有意思，有一局
我打不开，１１９８２。”
6 H8 |6 s- a8 e5 [6 U) \9 S
5 t; F3 ^' F: s　　他说：“是吗？怎么会？天下没有打不开的ＦＲＥＥＣＥＬＬ。”
) X7 g% k' }8 ?; ^
& R! I0 N" V- I& h　　她说她真的打不开。在加拿大的几年里，她一个人的时候，便坐在姨妈家的
9 U; j3 V# k$ u书房里玩儿计算机游戏。最喜欢ＦＲＥＥＣＥＬＬ，独往独来，不需对手和观众，
! {( s$ x6 \  W" p5 [0 j/ h- H" w* H很适合她的性子。她会一边打一边想些心事，心事解不开，但游戏却从没有打不
$ r6 X& r) V2 m6 T1 X) q" A开的，所以，她即使在生活中倍感挫败的时候还是能用ＦＲＥＥＣＥＬＬ自我安
, n4 l$ Q$ t4 r/ I) y- S$ S9 ~% w3 Y慰一下。但１１９８２让她觉得自己无能为力，那局牌把她的一些简单乐趣都剥
2 L% _3 n9 N8 B4 W7 Z% N夺了。他问她有什么心事，她笑说不重要。他又问她来这里这么多年了，身份已
. U! t2 F/ k3 k4 P9 S经解决了，为何不去学校念书。她说她不是没想过读书，但国内的亲戚很需要钱。
9 u* J; _: q1 q! C% V. I! D
) D  p* ?) }' O　　自那以后，他们便常常见面。他那一年就要毕业了，一直想着工作之后便把
$ _9 F& ^& z3 E/ u' {生活安定下来。在那个城市里，大陆女留学生少，美丽年轻的女留学生更是少而
$ d/ f" o' w" T又少。宁乡却很美，女人味十足。他不能不想入非非。

. `' X+ q. O/ l　　他的漫长的周末都是在网上下围棋或打桥牌度过的。他最恐怖的是星期五的
) v1 n0 j8 D0 O* `2 V! {# w. M晚上，无人说话，仿佛除了他，世界里已没有活的生物。对于他，周五是长刑的
+ x! z9 W: w8 l2 w8 ]% G# S3 h7 J开始。漫漫永夜里，他已经很少思念故乡，但心中依然有一个无可填充的洞，令
他不安，脆弱。在房间里张慌地走一阵后，他去超市买菜，录像店里租电影，甚
至有时会到结冰的河边坐一阵，外衣上挂着微雪，望着对岸的被白雪覆盖的树丛
发呆。这样之后，回到他的公寓里，依然是晚上八、九点钟的样子。他必须做点
什么。
# Z5 K( v% q3 {; v: o" S9 D' T* b( ?
( O5 f, c: J8 A　　一个晚上，他等在那个中餐馆的后面，见宁乡出现的时候，他便从车里出来，
8 e6 V  {) M, f* @/ v/ U# O+ f$ z0 B- d说：
& p4 S+ S* V2 f5 I# i
　　“ＨＩ，到我那里坐坐好不好？”

* ~" H! B: Y. P, S/ g( ]　　她走到他身边的时候，身上还带着餐馆里的汗味，酒精和咕咾肉的酸甜。她
说她得回去换一件衣服，并通知姨妈一声。她开一辆ＬＥＸＵＳ，半新，墨绿色，
车开动的时候，没有一点杂音，他有些自卑的样子，尽管有着全奖的他并不是买
不起一辆那样的车。也许正是宁乡那种对生活的安然态度吸引了他。每一次见到
  c# J7 ?% B$ K5 ~宁乡，他都会暗中惊讶她的从容不迫，一个唐餐馆里的女招待，竟能把拮据的生
活安排得那样井井有条。在她的身上，不见生活的窘迫，举手投足间总是流露着
从容平静。她一个小时后来到了他的公寓，穿暗红色的线衫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，
头发扎成一条马尾，脸上的口红和眼影全都去掉，有一种出尘的美丽。

　　他把头转向计算机说：“我就不信我打不开１１９８２。”

6 ~! w& c7 j1 ~* f) T0 `　　她轻声笑笑。
1 ~' T1 S. {, t
/ i$ s4 j. B6 o; ]4 s  x5 b　　他把计算机打开，把１１９８２打到计算机屏幕的空格里。但只提上去三张
牌，便觉得已经走投无路。他紧张了起来：“怎么会是这样？才走三步，就已经
7 E( ~! W8 F4 N9 n完了？”
( e, P* r; t' S, B3 ]
　　她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本书，答道：“你越是想把牌搞顺，越是糟糕。打一般
- ]8 a4 p! b5 g) ?3 Z的牌，总得先把第一张牌提上去。但这一局，ＡＣＥ都被压在尽头，等你费尽力
3 F0 L* Q5 F  I; z  X气把牌理顺的时候，却早已走进了死胡同。”
" W) k3 a) k) ]5 T) c& I& s1 M. T
　　他笑道：“我不信。”

+ \0 H. G' W3 L, h　　他又开始重打１１９８２，但仍然是没有头绪。打牌的时候，他偶尔会看她
一下。她很瘦的样子，低下头去时，马尾垂在她单薄的肩膀上。她打扮很简单，
6 e, r# I% L3 a0 Q) p1 O1 @+ O像他在学校见过的一些中国女子。但和他见到的那些女留学生不同的是，她的衣
9 U0 U/ w  }. b7 K9 G9 Y( Z饰搭配在一起时却显示出一种独特。她穿暗花的厚实的线袜，整个的人有一种即
  c# Q: ^# N5 K6 W$ A6 N& W温暖又特别的样子。他似乎可以感受到自己把手放到她的线衣上时那种柔软而温
热的感觉。他这样走神的时候，１１９８２又被他重打了五次。他把键盘一推，
+ N( c7 s# e) M5 I/ _  L说：“算了，我投降了。”
% L( E$ h5 C9 ~- s0 T  R4 D; D) }
　　自那之后，他便常在送餐之余和宁乡说几句话。虽然彼此间的谈话从未涉及
过他渴望的那些内容，但因为宁乡从没有拒绝过他，他就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非
同平常了。

9 O$ d0 ]8 Q( |　　他有一天走进那家餐馆时，见一个中年的白人男子在和宁乡说笑，说要在周
末带她到城内最讲究的日本料理店。

　　宁乡说：“我不能和你出去，我已经订婚了。”
: y- o# j1 Y6 r4 z9 p, J; M
4 I6 O" E2 q8 B9 b- C+ ?　　男子说：“你怎么没有戒指？”

7 \+ \* ~6 S7 P  h! C) Y+ \　　宁乡从领子里拉出一个东西说：“我不喜欢戒指，但这个东西比戒指都重要。
我未婚夫在中国。他就要来加拿大了。”

! p2 w6 |+ C. f+ S; N% ?9 k　　男子便走开了。她回过头，看见了他，有些吃惊的样子：“你都听见了？”
5 }. @% m: X+ l9 \
' h- y+ Y: ~! O　　他说：“你真的定婚了？”

　　她点头。
: L" W  ]& x# j1 _* o) b
. S, J9 h4 v% F9 Q　　他问：“那我和你是什么？”
1 ]$ @. y& ?- A$ g
　　她说：“什么是什么？你怎么了？”
# R- T4 }" B( A: V* T/ `
3 W! K2 t( n5 }* s　　他甩手而去。她追出来：“你听我说……”但他已经把自己的老爷车开动了，
, c( x* h) c0 X% j车的噪音和浓烟恰如其分地表达了他的心情。
7 U. o) d8 f( d4 I/ @" ~  _4 s
　　那个周五的晚上，她是准备下班后到他的公寓里拿一盘录像的。但直到十一
点了，她还是没有来。那一夜的雪下得很大，静静地压着窗外的草坪。他住在Ｓ
9 c$ E# b1 d. ]* }7 X) L5 FＥＭＩＢＡＳＥＭＥＮＴ那一层，窗户很快被雪遮了一半。他端了一杯热茶心绪
6 ^% j% g" |- A5 \索然地朝窗外看去，却见宁乡的车停在路边。她穿着那件宽宽的黑色大衣，头发
凌乱得象刚从餐馆里出来，正迟疑不决地站在车外。他把靴子蹬上，匆匆走出门
: _) V0 l  E1 Q8 u7 t# Q去。门前小路上的雪已经齐到了他的脚弯。他走过去，一边拍打着宁乡身上的雪，
一边把她往公寓里拉。进了房间，她便把湿鞋子脱下来，一堆湿的印迹渐渐出现
, @6 P4 X7 T# E4 G在那泛着暗红色的硬木地板上。
7 l8 G. W- a( x7 S* v, m
5 x* {: P* B" `; W% y# }7 V　　她蜷缩在他的沙发上：“‘他’被拒签了，不能来这里了。”
: T3 }4 E) B( p4 I2 a
　　他一阵狂喜，但还是装模作样地：“为什么？”

  W0 f3 R& F# r- V( U- P4 n　　宁乡说，她的移民身份下来之后，便开始为未婚夫申请。为了省钱，她没有
回去结婚，而是由未婚夫在国内操办了所有的事情：街道，公证，结婚证。但这
) J6 _6 j7 S  c, D边的移民官说宁乡在撒谎，既然没有回中国去，怎么可以结婚？她现在是无论怎
么解释也说不清楚了。
! h% e) o4 B  Z5 @9 Z$ s- q
　　她又告诉他说，“他”常写信要钱，说这样那样的理由。她自己没有去上学，
3 P* ?- \- C8 _) J是因为学费太贵，如果她把积蓄都用了，“他”来了以后经济上就会紧张。还说
今后要是“他”来了，她会在餐馆做下去，让“他”先去上学。
# ^9 H7 L( ]7 f' x
- ?: @) Z, `5 o1 }0 k　　他嫉妒地说：“我以为你很聪明，但你没想到你竟这么傻。”

2 D8 r! L. L# j0 V0 w* `　　“我知道。”

" W# o8 R6 d$ w　　他忍了忍，故做轻松地说：“如果他下次还是被拒，你能不能选我做你的男
朋友？”

　　她笑笑：“你以前说过你是要回去找女朋友的。你学业有成，仪表堂堂，你
7 \# n1 D) O' `& O' H. l# ~怎么会找我？我已经很风尘了。”
5 G! E$ r/ n' b2 }2 B
　　“我就是喜欢你风尘的样子，”他用玩笑掩饰着自己。

: _) b! H6 S1 m6 j+ K# f* Q　　她认真地看了他一阵说：“你喜欢上我了，对不对？”
/ W& m+ a( p9 c8 V6 D
' i4 a0 h" R! [, f- }  @0 `　　他还想玩笑，但怎么也笑不出：“你不是傻子，我们认识多久了？”

　　“一年半。”
* H! s5 f8 {+ T) u
' B! j2 T& a& R3 \" b/ ]　　“你和你未婚夫几年没有见面了？”

/ C* Y7 @8 f" b9 X9 L　　“四年。”
( r# r# e, Z. j* K) S9 K  L) Q
　　他便沉默。还需再说什么。

" B* K' ?! g$ S; I& t) \　　她说：“我也不知道自己这几年到底是为了什么。我不是不知道我也很喜欢
你。但我很快就要回国了，如果他还要我，我就会留下的。如果他不要我了，我
  d8 e# ], n9 p6 c5 k就是再回来，也不会找你了，因为那样对你会不公平。我的心已经定了。我今天
" C5 z0 A# M8 b  U7 L: H" \来这里，就是要告诉你这些话。”

7 l4 ]$ G$ R' ?2 U. R　　但后来他们依然很亲密。她甚至常到他的公寓来看他，为他收拾一下杂乱的
房间，甚至为他做一些炸酱面之类的简单的饭菜，有一句没一句地说一下餐馆里
的事情。夏天来的时候，宁乡说她在回国之前想去一下ＢＣ省，问他是否愿意同
行。他们开的是宁乡的车，刚出了城，天便开始下雨。上了高速公路不久，随着
一声巨响，车窗玻璃前面一片黑暗。他听见自己绝望地说：完了，完了。宁乡在
旁边叫他煞车，车子已经冲出了公路，在路边挣扎地停下。玻璃已经粉碎，她把
手伸过来，紧紧地抓住了他。他惭愧地说自己也许在出发前没有把车前面的车盖
2 d3 @! e+ h" W, ~, `5 N' L盖好。“没什么，没什么，只要我们活着就好。只要活着就好，”她说，手依然
2 W. g' \2 q; |" E, \* w% I没有放开他。在那个瞬间，他觉得这雨，这事故，这濒死的感觉，突然美妙无比。
; x$ d2 R5 l9 G6 W% H( e# V' @& r他把身体倾斜过去，正要吻她的时候，车身被一种重力从后面推了一下，他觉得
天旋地转，宁乡的手已经离开了他，她的脸上充满了恐怖。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
疼痛，他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
( q0 k; R- I* o/ \　　从医院醒来的时候，宁乡正坐在他的病床边，对他说，后来是一个司机追尾
% p0 Q! D# T0 ^1 `9 b撞了上来。
% a. J1 I( W/ g( t5 U
　　在他住院的半个月里，宁乡常来，把姨妈家后院的丁香和玫瑰带来，还带一
. n% V6 f* i% T" g- c些她自己煮的饭菜。她坐在窗口，若有所思地看着他。他知道她在想什么，但他
' j1 q( C' t# F: R3 W/ H( }5 K5 n已经无能为力。都这样一同死过了，她如果还要回去，他是拦不住她的。
0 u8 d  w. N, |% ]7 Q" Z; B; q
4 \  F% S) b% f# k8 J- q　　她来告别说她要回国的时候，他却并没有特别地吃惊。那天深夜，她说她不
% O# ^" g8 h. M, c2 K: T% p想走了，然后便径直走到他的卧室里。他站在门口，看着她的背影。她一如他想
% L7 k/ O1 R, a象的那样精致完美。她很专心地脱下一件件衣服，衬衫，胸罩，内裤。那些光滑
的精致的带着花边的料子，被她一件件地扔在地毯上。他有些不安地看着她，不
4 n: e4 m* y0 n5 ~安于她的镇静，竟不带一点柔情地把他准备要说的挽留全挡了回去。他想起自己
& N2 y/ W, M3 T  u& c! p" y以前收藏过的一本油画。里面有一张叫《冬日的一天》的画。画面是一个少女的
# N. b1 R' r+ l. j侧影，姿势在脱与穿的边缘，背景在粉色与暗红的过渡，发型可以说是随意也可
以说是凌乱。大多数时候，由于他的心情的不同，他会对那幅画有不同的感觉：
1 f# c5 `% U" W有时候那个女子是要把衣服脱去的，有时候却是刚刚穿起；天色有时是微雪来临
之前的昏暗，有时则是清晨将至前的微明；她有时在举止间带着一种独处时的漫
不经心，有时又流露着一种在被一个她熟悉的男子的注视下的自然从容。一切全
1 N* q! y, E, W2 u/ m1 L由他的心情定夺。他站在画外，却能够控制一切。但宁乡却没有给他任何控制，
在把她交给他的同时已经准备着离开了。

　　她躺在他身边，半张法兰绒单子盖着她的身体，半张遮着他。她转向他，温
- o" v4 }' s! Y! r" ^& |温地笑了一下，说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和男人做爱了。几年前，她曾和那个男人相
* i9 z& X& G- \, ^4 E约过要结婚，出来后的前两年还是那样有信心的，但后来却越来越觉得一切正从
她的手指间滑过。她把胸前的那个玉饰让他看，说那是那个男人留给她的唯一的
' x  I& P, @* g1 N$ d纪念，虽然这种纪念已经没有了以往的意义。他让她不要回去。她看定了他说：
3 j3 J1 h, u( \# g& k9 }不要把这一夜看得太重，人生漂泊不定，我没有办法给你我做不到的承诺。

# n" [/ ~, h& t8 @　　他却仍然要问她这一夜到底是什么。

　　她说她不能不回去，她走后的第二年，她父亲就病故了，是“他”安葬了她
! b8 v3 F" U  O5 g. b  A父亲。
/ m. @. \( D9 O: F
　　他有些挫败之感。以前他总有一种要解救她的感觉，半年之后他就要毕业了，
4 T$ K" t- Y2 F' z$ n; N他会和她结婚，支持她去上学，到一个中产阶级的住宅区里买一座房子，和她生
两到三个孩子，每日下班到家时，见她穿着干净的线袜，身后跟着那些孩子，从
- D. }- [' a! s楼梯上跑到门口迎他。生活本应该美丽如此。
  N' ^) t6 @. l0 J  U+ e
　　宁乡两个月之后还是回国了，从此音讯渺茫。半年之后，他工作了。有些时
候，他在城市的道路上驶过一些中国餐馆的时候，依然希望会突然看见宁乡。她
或是和那个男子站在一起望着他礼貌地微笑，或是依然站在灯光幽暗的吧台前，
3 D" j$ v% t+ {: w, @% M; J/ K7 g9 e面有倦容，风度却娴雅从容，有一种落后但仍然顽强不息的美丽。但他知道，一
切想象中的相遇都是不可能的了，宁乡已经在南京的某处落了脚，在那个男子身
9 b  n6 ^2 |# ]5 S! |8 w旁很满足地生活着。不知道在某些安静的晚上，被幸福包围的她是否会偶而想起
在异乡的风雪中寂寞如旧的他来。有那么一两次，他望着自己空荡荡的客厅，恍
) q1 J+ r* j: M5 P2 F& k& g% I惚之中以为自己又看见了她：素雅的上衣，合体的短裙，黑色拖鞋里露出的涂着
4 w* ]$ c" t: Q4 C2 a' _7 A: w浅色豆蔻的脚趾。她永远是那么整齐精致。

　　他很少打１１９８２。有时手不由要把那几个数字打下来时，便会想起宁乡
, i3 w2 S  _* i$ e& E# c0 O( G蜷缩在他的沙发上，看着他微笑的样子。她曾经说过，她的生活有多么凌乱，那
1 r! w& Y4 X' y; C$ d3 O一局牌就有多么凌乱。他发现自己的心情也越来越像她说过的那局牌一样，万绪
1 F: m9 g5 e8 B3 j! W千头，险象丛生。
) I- [, S* L& D" H, `# _+ H5 o
- J" G! l( y8 d& d5 b. f　　一个圣诞的晚上，他接到了她的电话。

　　“喂，是我，”她慢慢说。
0 ]+ W7 ?0 c& q6 Y1 R, N( R
　　他坐在圣诞树的彩灯的微光里，仿佛看见她的嘴角正慢慢绽放着若有若无的
3 x  d+ M* B& k( b- p笑意。

　　“你在哪儿？”他恍惚地问着：“你结婚了吗？”
5 }3 }9 p+ ?6 W6 W/ s/ `
( h& r0 G) }/ f4 a1 K　　“没有，他不要我了。早知如此，我还不如留在你那里。”

　　他说：“是啊，如果昨天你在这里，我就不会只有ＰＩＺＺＡ吃了。”

6 m4 F) x% Z# X, I% i2 A　　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：“已经没有什么如果了。”

　　“你什么时候回来？”
" s" U# C% `& G  z4 P
　　“我不会回去了。”

& _  [4 I- v+ a6 n- c* H　　电话就那么中断了。
3 ]" D3 n$ ]7 p' i" y4 f- h
2 t1 i6 n/ R* w3 E# ~　　绝望之中的他翻着电话本，终于找到了宁乡姨妈的电话。他听着那个女人讲
3 n* W) u' o( Y/ F/ k  R  A着一些事情，眼角慢慢地潮湿着。他已经不知道他居然还是会流泪的。他又把电
" w) F% K; b% M话拨回给宁乡，但只有忙音。很久以前她已说过她是不会回到他这里来的。她说
她回来了会很不公平。她真的那样做了。
; K3 O  P* a/ g- z
　　他后来依然会在周五的时候一个人寻找着消遣：打牌，下棋，玩儿计算机游
% }1 a: a$ K# Y4 j+ H/ ~戏。生活显得忙忙碌碌，井井有条，不细想时甚至还觉得充实。有好几次，他觉
得自己已经要将１１９８２解开了，但那是一个象迷阵一样吞噬他精力麻痹他心
情的牌局。一夜，他在给宁乡打了无数次电话后，依然和以前那样没有任何运气。
他突然焦躁无比。他第一次意识到，在他的生活里，很多内容都是虚伪的，生活
- k/ {! q2 T* o0 g* g' G9 W看上去似乎安排得不错，但其实是充满了和垃圾一样毫无价值的东西。而他最需
要最宝贵的东西，却是那么遥远。
# i, i. i, m% l4 M
　　半年之后，他回到中国。在南京的一条小街里，他推开了一个小咖啡馆的门。
坐在付款台后面的女人怔怔地看着他，许久，用了他熟悉的镇静说：“你怎么来
了？”
9 w* g, F) y4 x1 Q" y* F' N
　　他走到付款台里面，望着她身边的拐杖说：“我是来接你回去的。你姨妈已
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。说你在出了车祸以后，‘他’去了一次医院就失踪
% e) `4 W- {! [( N2 B$ q了。”

　　她含着泪强笑道：“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。”

6 y6 m( X7 t" H. Y* D4 [: Y　　然后他们就回来了。结了婚，生了两个孩子，虽然每天他下班回来后从楼梯
上跑下来迎接他的不是宁乡而是他的孩子，但生活已经完美。
2 w7 f0 F  M, }, D
　　肖永锋讲到那里，微笑着看我。
9 B5 [- m, W$ ^4 d- E& U3 g: b8 n
　　我问：“故事很好听，对于１１９８２，则没有任何实际意义。”
& t) M1 f; z" A/ e! X; Z4 n
　　肖永锋温和地笑了起来。
, L6 ]: c! o" ~6 X$ [+ |5 ?+ ]$ C3 o
# K8 I1 z' R* |, d　　这时，后面传来一个人的声音：“老肖，你太太说应该回去了。”

2 D" b# \8 q1 l, C9 a1 s& W5 E1 W9 U　　先前那个和我说话的女硕士正站在楼梯口，我并不知道她在那里呆了多久。

) K/ j0 W! v" v+ g1 T　　肖永锋便说：“夫人有话，我们只好下次再说。”我跟着他走进客厅里，那
个美丽的中年女子仍然在沙发上坐着。她把薄毯蒙在女儿的摇篮上，又为儿子穿
着滑雪衫。肖永锋把摇篮提出了门，一会儿他走了回来。他把手伸给妻子，那个
女人站了起来。我一下子看到了她身边的拐杖。我愣了一阵。
( ^* P6 A% m6 Y7 a) q
: ^- s) |: J( r. r, M0 |　　趁着肖永锋一家出门的时候，我问教授太太，那个扶着单拐的女人是否叫宁
乡，南京人，腿是怎么残废的。女主人说是南京人，名字却不是宁乡。她说，肖
是个非常特别的人，他结婚的事当时在中国留学生的社区里很轰动，你说能不轰
6 r% v$ m4 ^8 F4 _$ h( P( Y! i* R动吗？太太是从国内娶的，长相当然是没挑的，但……她说到那里就走开了。

2 V% V  S" S' \/ _3 a0 \$ `. f% c　　我走出门，肖永锋的妻子正一手拉着车门，一手拄着拐杖，肖永锋则把孩子
* F: {7 y* V1 R+ n( q: f' A们一一抱进车内。我走过去，帮着他们把前门打开。肖永锋扶着太太坐好，向我
道谢。我说：“那个牌局真好。”他笑笑：“岂止是好，是不可求的大团圆。”

　　我回到房内，几个客人正在客厅里说１１９８２是怎样地令人头痛。我心说
( @3 L8 |9 ?) ?2 I" E! S+ S3 \肖永锋和他太太就有办法。这时便有人问教授太太，肖太太的腿是怎么残废的，
肖永锋什么时候结的婚等等。她说肖是五年前来这个小城工作的，来了不久就回
. @1 j5 a; o; a国结婚，娶了个长得和电影明星一样的老婆。“当时那事儿挺轰动的，象肖永锋
1 L) t2 O! u: p1 j3 z那种条件的人，在国内什么样的女孩子能找不到？”她说。但至于腿的问题，消
息灵通的教授太太竟然也没有答案。
. [0 T! y; h# P3 L3 O
6 u" x2 D. p1 ?/ Z! h8 q% F　　那个女硕士却插话道，肖永锋和太太是加拿大认识的，肖太太的腿是在国内
" Z1 l& N' I: ]; }  T/ A0 Q出车祸后残废的。肖永锋听说了之后，就回到国内求婚。
+ B! Q# ?  q# ]4 b; y
' O; i' j' c. Y5 D* a  b" N　　“你怎么知道的？”教授太太问。
' |! N5 Z: q  I0 k' E6 H0 Y
　　“我和肖太太是同乡，她是我的朋友。”女硕士说。

　　晚会结束后，我自告奋勇说要送女硕士回家。在车上，她一直不说话。我开
5 O, j9 C* a$ l2 _$ ^1 s玩笑说我现在就会到一家中餐馆的后面等着，看能不能等到一个象肖太太那样的
女人出来。
% E* p9 C! P& D0 ?" k3 Z
- U6 U- _/ `- V. I　　她低着头，轻声说：“那你得先变成老肖才行。”
# \5 l) l( @" ]: b* A* m
6 o8 N$ |( }, ^5 h+ ^# N/ K　　我说：“变成了又怎么样？像他老婆那样的女人，几百年才出一个。”

　　她便看着我，清了清嗓子，镇定地说：“难怪肖永锋说你的脑子里都是马
粪。”
8 z2 l5 w: E! D8 i% V, l
　　我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了三个中餐馆，却没有停下来一次。我没有弱智到那个
7 q" W' V. S4 y# c8 T地步。我在经过我的公寓时请她上去喝茶。她说：“等你脑子里清净了再说。”
2 E2 a, L, h" `我说：“干净了之后你就走了。”她没有再反驳。我便将车停了下来。她跟在我
的身后朝我的公寓走去，积雪被踩得轻轻作响。我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喜欢雪落
在地上的声音。
% ?9 n+ F4 Z" a) k- Q1 A5 v
　　一个月后，我把她送到机场。她说：“你夏天时一定要来看我。”
4 J: \: w; g! c) ]8 T- R# {  e) p
　　我说我一定。
( U- [0 ]- \9 o# z1 u! p' {
　　我不仅那个夏天去北卡了，以后的两个夏天我也去了。我们俩象候鸟不能忘
- i% u' D3 U: H% j7 w* n7 B& G记南方一样不能忘记彼此。我到北卡开始念博士的第一天，就对她说：你如果还
+ O/ x- Y& ^( m看得上我，我们就结婚吧。
: k; t2 `9 {0 @' R; ?' V7 G) E7 \
　　我们结婚后的第二年，在加拿大那个小镇上的一个朋友曾有一次ＥＭＡＩＬ
6 {  b  H8 x, L$ U# Q; b我，问我是否有时还打１１９８２。我在回信中说：“不打了，这几年甚至连想
; v4 `; X5 r* N/ }  S都没想过那几个数字了。”我说的是真的。我已经有了自己的宁乡，还要１１９
  x1 a' n  e9 `* r7 Y1 G８２干什么？
4 ?4 j# j" q- B7 J; K8 H  R% Y* F' V" X
9 q5 ?" d6 Y: L9 D　　我妻子喜欢穿图案美丽的袜子。每当她在家里忙碌的时候，她就那样不穿拖
8 {% m* E$ @8 i& Y' G/ }7 F( d6 |% F5 E; y鞋地跑来跑去。而正在学步的女儿则会跟在她身后，象猴子那样在楼梯上爬来爬
  D2 z2 c' d2 y去。肖永锋是对的，世间最美丽的生活莫过于此。

tara2008

感动

兜兜鱼

很美的生活！